当代散文｜麦收季节，想起了我的二姑
文/王春华
我小时候，每到麦子颗粒归仓的时候，出嫁的闺女就要回娘家了。我大姑跟姑父在较远的煤矿，往往回家来看我奶奶的就是我那有点蠢笨的二姑和用自行车驮着她的二姑父。
麦收时节的礼物一定不能少了炸果子，就是类似油条的食物，但不是现在独根的，是四根连接在一起的，像小窗棂，用一根麻绳串起来，当天用鲜黄瓜拌油条就是一盘菜，余下的奶奶不舍得一次性让我们吃完，细水长流，最后都风干了。另一样必带的礼物就是一篮子白面馒头，用新麦磨面蒸的，闻一闻，还有小麦的清香呢。
但是最令我难以忘怀的还是烧鸡的香味。我放学后刚拐到胡同里，就闻到了那种味道，简直馋涎欲滴。长大以后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么好吃的烧鸡，烧鸡很小，通体油亮，包裹在蓖麻叶里。父亲陪着姑父等几个大人喝酒聊天，妈妈和姑姑在厨房忙活，我们小孩子只有干眼馋的份，虽然姑父也招呼着让去吃一口，可是断断不敢，那是不懂规矩的表现。直等到客人走了，我们几个小姐妹才一哄而上，看看还有什么可吃的。即使只啃到一点点皮肉，也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了。
为啥说我二姑蠢笨呢？听父亲说，我二姑小时候也很聪明，上一二年级时还是班长呢。可是快十岁的时候，得了脑膜炎，落下后遗症，从此就心眼不够用了。针线活基本不会，做饭只会蒸馒头，炒菜也很勉强。都说养女随姑，我一直觉得我模样有点随她。
我二姑到了婚嫁的年纪，在媒人的说合下，嫁给了一个伤残军人。这是我第一任姑父。我出生时他已经去世了，二姑先后为他生下了两个男孩。我的二表哥比我大姐还大一两岁。我奶奶知道我二姑没有能力独自抚养两个男孩，就做主让我二姑改嫁了。我记得当时我父亲因为这事还跟我奶奶争吵，但没拗过奶奶。二姑改嫁后，大表哥和二表哥就跟他们的叔叔生活了。
刚才提到的麦收走亲戚的姑父是第二任，他人很善良，在认识我二姑之前，由于年轻时家穷，没有娶到媳妇，算是个老光棍。后来几年他在外跑运输，攒下几个钱，所以出手大方，对我二姑也很好。我二姑过了几年相对安稳的日子，二姑四十多岁又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二姑父老来得子，十分珍视。为了孩子，他又出去挣钱了。可是，儿子刚刚四五岁的时候，他突然病了，而且病情急转直下。我妈作为医生，一看他腹涨如鼓，知道他不行了。他抓住我妈的手，指着二姑娘俩，说不出话来。我妈知道他是放心不下，就说，你安心走吧。有我们吃的，就不让他们挨饿。
二姑父又走了，二姑作为一个残疾人，又能怎样呢？二姑了无生趣，一时间也不知怎么活下去，天天坐在床上，一坐一个坑。结果第三个孩子，又跟了他的叔叔。有时我想，二姑也不是没有一点正常人的思维，但是她又没有能力靠自己的力量养活孩子，甚至自己都需要别人来养活。面对两任丈夫的先后离世，面对三个孩子的先后弃养，她的内心该有着怎样的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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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时，我奶奶中风偏瘫了。爸妈都有工作，我们都在上学，急需有人照顾，正巧二姑的生活也没有着落，二姑就来到了我们家，伺候我的奶奶她的妈妈。不得不说，二姑有一把子力气，把我奶奶从竹椅上搬上搬下，虽然奶奶有时嫌弄疼了骂她两句，但二姑对我奶奶还是很孝顺的。由于二姑的付出，一家人的工作和生活基本都没有受影响。
在没考上学之前，我跟二姑有个约定。我说如果我每月能挣30元，就给你5元零花钱。那时我觉得这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后来，我真的考上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挣的远远不止这个数。虽然我知道二姑早已忘记了那个约定，或者只是当成了戏言，可是我没忘。所以成家后的每个中秋节和春节，我都会去看望相对贫困的二姑。我觉得看望二姑就跟看望奶奶一样，奶奶对我好，我没机会报答，奶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二姑，再说别的亲戚这点钱和礼不一定看在眼里，可我知道二姑的期盼。我每次去，无法告诉她具体是哪一天，因为她没有，她会一连几天在路口守着，我远远地就会看到她那白得像麻一样，一根黑发都没有的白发，在风中凌乱，但是她看到我，高兴得裂开没牙的大嘴，像个孩子一样。二姑的个头比我矮半头，每次我给她钱，就告诉她，去赶集时，买点想吃的，别弄丢了。二姑总是频频点头。最遗憾的是二姑最后一次去县城，到我表姐家住两天。期间她想到我们家，表姐觉得不方便，说过段时间她们就去看你了。可二姑回去之后没两天，就因心梗去世了。
二姑虽然智商低，可我想起她就倍感亲切，心里有满满的悲悯和心疼，眼里蓄满热泪，久久不能释怀。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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