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大褂儿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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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风0 分享 时间:

文/戚哲芬

刚毕业那会儿,我进了黄河日化厂,是党办的一名宣传干事。

厂里有三栋单面布房的单身宿舍楼,住满了各色人等。

1号楼的大褂儿是个勤快人,走起路来脚下生风。一年四季只穿两种衣服,除了冬天的大棉袄,就是夏天的白衬衣。但不管他穿什么,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衣长过膝、衣袂飘飘。所以时间长了,大家都喊他大褂儿,我们这些后来进厂的年轻人,从来就没有谁关注过他真正的尊姓大名。

90年代初期的老日化厂,厂容厂貌像个贫民窟,污水横流,苍蝇乱飞,是1966年建厂的老国企,大褂儿从建厂那会儿就来到了这里,总之是外省来的知青,具体来自哪里,时间一长,就没有人记得了。究竟他是谁、他从哪里来,那都是多余的问题,一点儿都不重要。

最初,大褂儿的衣裳是干净的,后来渐渐地,就发若鸡窝、满身异味了。这跟他从事的工作有关系,垃圾清运工。每天清晨我们起床,在单身楼上斜倚栏干,凑近下水道口,慢悠悠地口吐白沫刷牙张望时,总会看到迎着朝阳,扛着铁锹,身板笔直,大褂儿飘扬,站在拖拉机后斗里的大褂儿胜利收工归来,当然还伴随着异味扑鼻以及轰隆轰隆的拖拉机声。前面的驾驶员我们叫他武大塔,因为他姓武,人又高又壮,整天黑着个脸,对大褂儿吆来喝去,往那儿一站,凶巴巴的像座塔,我们就喊他武大塔。他俩总是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工作上的黄金拍档。但有时候两人也会发生点口角儿,比如到了冬天,身形瘦小的大褂儿弯腰屈膝抓着Z形的摇把拼命抡圈,拖拉机突突突地哮喘着却又发动不起来时,武大塔非但袖手旁观,嘴里还会吆五喝六,成串地甩出一堆堆花样翻新、冷嘲热讽的方言土语,诸如:你见天介晃悠着个大褂子,胳膊跟个苍蝇翅子似的,忽闪个啥?,你大褂子里头装的是脓包汤吗?这些话偶尔能成功惹恼浑身正在冒着热气的大褂儿,他梗起脖子,瞪着眼睛,像扔石头一样,回敬武大塔仨瓜俩枣的汉语单词:滚犊子!老子不干了!你来摇!等等,但敬业的大褂儿通常都会草草收兵,继续摇他的拖拉机。

其实天气好的时候,后面的车斗里还经常载着一位小伙伴,双手抓着拖拉机后斗的前杠,和大褂儿并肩齐排,迎风站立,这娃在拖拉机上找到了阅兵式的感觉。春天干燥的大风常常把他一二三四的口令给吹得七零八落但却环绕立体声,他是武大塔那半大不小的儿子。后来这娃可出息大了,18岁参军入伍,参加了1997年的香港回归仪式,成为光荣艰巨的驻港部队的一员,又后来进了天安门国旗班。大家都说:真是儿大十八变,英雄不问出处啊!

大褂儿一开始是机加工车间一名出色的焊工,手弧焊干净利落,平焊、横焊、立焊、仰焊,样样都会。那时年轻,下了班,没什么娱乐活动,一帮小青工闲得难受,浑身骨头架子吱呀作响,正经八百地娱乐一下呢,就去拍个篮球打把扑克;一时凑不齐闲得无聊呢,就到处打打闹闹,瞎游逛。

日子像白开水,白花花地流过来又流过去,平淡无波。然而悲剧还是不可阻挡地到来了,那一天正赶上青工王大池过生日,哥几个约好了下了班就去喝两盅甩两把。等到下班的电铃一响,几个人一边嬉笑打闹着在车间二楼的操作平台上蹦来跳去,一边还一块儿齐唱着当时最新的流行歌曲:

甜蜜的工作,甜蜜的工作,无限好啰喂

甜蜜的歌儿,甜蜜的歌儿,飞满天啰喂

工业农业,手挽手齐向前啰喂

我们的明天,我们的明天,比呀比蜜甜啰……

就在大伙儿你推我搡乐不可支之时,哪成想祸从天降,只听一声惊呼,噗通、咣啷,王大池失足跌落,下面正好是一堆切割得乱七八糟的钢板下脚料,脑袋血流如注,当场死亡,事情发生之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群人全都吓傻了,大褂儿则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瞬时没了生气的王大池,他的左手上还抓着刚刚从大褂儿右手上拽下来的一只脏兮兮的线手套!

多少年后,我端着海鸥相机到各个车间去拍摄,还能看到随处都有加固的护栏和高空防坠的警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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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后,全厂人如遭霜打,这帮青工们更是一个个都没了精气神儿,愣是多少年都没缓过劲来。大褂儿更是基因突变,仿佛换了一个人,每天金口难开,除了嗯、哼、昂三个字,似乎其他人间词语都在他身体里蒸发掉了,时常魔魔怔怔,脑袋也越发不好使的样子。不婚,不语,几十年如一日,直到工厂倒闭,大家各奔东西,多年后的某一天,电话里有人说了一句大褂儿死了!啊,怎么死的?病死的吧哦~~随即无人问起,知青大褂儿彻底剧终。

但后来宿舍清理,人们进到大褂儿那脏乱不堪的房间,着实大吃一惊。原来大褂儿宿舍的一整面墙,都被他画满了交通路线图,清晰的手绘墨迹,从日化厂开始,一条条伸展开去。公路、铁路、河流、城市、村镇,一应俱全,还密密麻麻标注了公里数。还真是井然有条,俨然有序,日积月累竟铺展成了一幅完整的公鸡图。而在公鸡的肚子那儿,赫然画了一面鲜艳的小红旗!想必那里是大褂儿的家乡吧?然而人亡事息,各忙生计,没有人再去深究这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反正工厂收发室里,从来没有收到过写给他的信,也从来没有发出过他往外写的信,大家早已习惯性的觉得他是棵无根之萍。

王大池坠楼那天,刚好年满24周岁。当上爸爸没几天,儿子还不到半岁。平时就爱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没想到生命竟是如此终局。媳妇儿小郭也是厂里的职工,合成车间的统计员。从天而降的打击让她一夜白头,有啥办法呢,太阳照常升起,日子总得往前走,只能强打精神,努力把孩子拉扯大。虽然日常少不了大家的帮衬,期间自是非常不易。因为日化厂从建厂到倒闭,就没盈利过几年,工资一拖再拖,发的总是最低的标准,买个馒头都得计算着点儿。这孩子一天天长大,眉眼清秀,像极了他爹,许是自小到大备受大家的集体宠溺,事极必反,竟出落得不学无术,整日里偷鸡摸狗逮鱼摸虾,好不容易混了个技校毕业,就安排他来厂里上班了,虽工资微薄,但好歹有份正式工作,全厂人都觉得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半年后,这孩子可不得了了。那天傍晚下了班,他笑嘻嘻着去敲二楼邻居家的房门,正抱着孩子喂奶的年轻阿姨一看是他,就热情地开门迎了进来。没想到这孩子二话没说,从腰后抽出一把菜刀,对着阿姨就是一顿乱砍,这位无辜而好心的邻家阿姨身中32刀,当场身亡!这可真是全厂人的惊天炸雷!

再后来,警方押解着这个戴着手铐脚镣的嫌犯,到日化厂转了一圈就拉走了,据说未满18周岁,一年后期满即刑,临走时一步三回头,身体瘫软成泥。自此,郭大姐的灵魂被彻底抽成了真空,走路溜墙根儿,见人不吭声,越发成了一个木讷嗫嚅之人。

随着日化厂生产经营的几近断炊,厂子里人气日渐衰落。我在3号宿舍楼也没住多久,就匆忙搬走了。因为,我遇上了两位行踪怪异的邻居。

左隔壁,住进来一对新婚燕尔,姑娘不是厂里的职工,小麦般的肤色,纤瘦文静,眼睛大大的,齐耳的短发,笑起来两个小酒窝。但是有一天下班回来,我猛然见到——她骑坐在自家窗台上,嘴里哼唱着不着调的小曲儿,手里挥舞着一把锃亮的菜刀,对着水泥窗台剁来剁去,那声音刺耳惊心,原来是个疯子!她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我每天去倒垃圾,要必经她的窗口……右隔壁有个小伙儿,个头不高,胳膊粗壮,他点炉子只买很少的煤,天天扛着斧头,不知道去哪里砍柴,然后又回到宿舍里劈柴,一幅低头闷不吭声的样子,噼里吭哧地,这行径同样令我心跳失速。还好我有阿援作伴。

我们俩千方百计,迅速逃离,我去应聘做了图书编辑,他去考了公务员。没几年,企业正式宣告破产,我去办理迁移档案的手续,并顺便去财务科领走攒了三四年都没来领的下岗补贴,看到一摞又一摞发黄的老工资表,有一个纷乱而又陌生的签名映入眼帘——刘赣庐,我问:咦,这是谁呀?大褂儿!,财务科那位矮胖的圆脸大姐,操着尖细而又呱噪的方言,继续絮叨着:哎呀,你是不知道,咱厂门口那个小卖部,老太太真不地道,专门瞅人中午下班的时候,堵在个路口卖雪糕,你说孩子看见能不哭闹嘛?

其实今天刚刚发了工资,小卖部的老太太知道大家兜里有钱;而她,很清楚雪糕不过五毛钱一支,但这种计划外的支出着实令她有些左右为难。

而我,脑海里无端闪过了一面手绘的小红旗。

(图片源自网络)

《当代散文》由山东省散文学会主办,散文双月刊,主要发表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欢迎山东籍散文作家申请加入山东省散文学会。山东省散文学会常年举办各种散文活动,为作家提供图书出版服务,欢迎联系。联系电话:53164811、18765312921、18653587;投稿邮箱:ddsww2022@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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