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我脚下
本期讲述人
世界在我脚下
张济显
我参加了三次作文大赛，不是因为我只想参加三次，是因为我的高中只有三年。
第二次，是去济南参加总决赛。高铁上窗外的泰山赶着往后退，眨眼为它补帧就会看见一片苍翠。换乘了两班的高铁最后开往济南，我枕着座椅看着时速表从一百多千米每小时跳到三百多千米每小时，扭头问身边的同学:
喂，去年拿了全国第二名，要是今年没拿奖怎么办？
没拿就没拿呗，没拿你就不去啦？
哦，也对，肯定去呀。
理科生偷偷读闲书，那感觉像是少男少女暗生情愫。在数学竞赛班的理科生读了闲书再去参加作文比赛，最后还拿了奖，这感觉像社会新闻里某富翁婚外情犯了重婚罪。
我捧着余秋雨的《山河之书》一个劲儿地往后缩，对伸手向我讨要的班主任可怜巴巴地说:老师，这书是图书馆的，真不能给啊。
班主任懒得对书的优劣进行分类，他一刀切称它们为闲书——闲人才看的书！理科生哪里有闲人？让电路线和导数淹没你吧！
我笑对朋友说:分辨一本书是不是名著，要看班主任收了之后会不会还给你。那天班主任一把捞走毛姆的《在中国屏风上》，对我勾勾手指头：来我办公室。他翻了又翻，我说:老师，作者是毛姆。我知道。就是写了《月亮与六便士》的那一位。我知道。他把书交还给我:不要在班里看。
于是我知道毛姆是个好作家，因为老师收了之后会还。但《龙族》和《斗罗大陆》他不会。
我拿到北京师范大学保送生资格成绩的全国第一名，他们说:恭喜恭喜你！多亏了平时认真学习，瞧你这满分的数学。我挠挠头，比起满分的数学和880的总分，我看着没有上90分的语文心痛，这好比每次测试下来我把语文卷子翻过来，55分的作文比分的总分更能令我跳脚，这大概是命，作文拿了55分哪怕语文不及格都没关系。好比敢死队的队员九死一生落得个十级残废，还得意洋洋地说:瞧！我的左腿还完好！
我知道我注定被那高考满分作文套牢，所以我选择越狱——我要走保送，我可以肆意地阅读，没有人会来收我的书，也没有同学凑过来问你在读什么，我干巴巴地回答:《八十一梦》。他们摇摇头走开，他们为读知乎的网文开了15块钱一个月的会员，而我看着特价20块钱一本的张恨水都嫌贵。
读名著有什么用？
读名著没什么实际价值吧？高三即将毕业了，学校图书馆的负责人气势汹汹地在每层楼公示栏的上面贴出来——xxx，未归还xxx，逾期x天。有个男生，借了一本《丈夫这东西》没还，名单上就写着——15班 赵x城 丈夫这东西；还有个男生是15班 黄x哲 情人。同学们看着暗自发笑，那时我已经获得了保送资格离校，同学说我的那一行是13班 张济显 呼啸山庄 许渊冲翻译文学作品选集，我听说了之后高兴得像士兵在战场了立了二等功，那枚勋章赫赫挂在我的制服上。
所以还是会有人问: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我说，读了一本书又不会一辈子都记得，写了一篇15000字的小说又不一定拿大奖，稿费甚至不够补贴你绞尽脑汁花的咖啡钱。所以，真的没什么用。
但是我希望你知道，这世界上很多事情的存在，并不是只能以‘有没有用’的评判方式来决定它的价值。跳舞有用吗？画画有用吗？我们喜欢的莫言全集和桃太郎有用吗？
当你开始以有没有用的判定标准，来去决定是否应该做某些事的时候，你已经活成了一块砖。
我希望你活成一本书，做事情不再首先考虑有没有用。没有用不等于没有价值和意义。事物的存在不一定是有用的，但一定是会有价值和意义的——至于有没有用，谁又在乎呢？那勋章赫赫挂在我的制服上。
写作是个感性任务，情感最充沛的时候写出来的作品最精彩。每每和家里人吵完架我都抹一把泪冲回书房，打开笔记本新建文档码上几千字再睡觉，这很戏剧性。我的全国第二名决赛的前一天晚上和父母吵架，流泪到凌晨，顶着两个肿眼泡去面试。
我想我身上最令我自豪，同时也最令我厌恶的东西，是共情能力。我不经常伤心，但我常常哭，我看《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喘不过气来。我深夜只好吃褪黑素，以便能安然入睡，但我还能写，我一天写一万字，我评价不出来优劣。
有时候我写出来的东西，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有时候我的故事还没有等到我拿起笔，它们就争先恐后地吐出来了，仿佛已经事先在我内心里演练了千百遍，那些人物比我更真实更鲜活。我的笔跑在脑子前面，而我刹不住车，我也没有想过去刹车，就让它飞驰到断崖边吧！那又如何？
你很爱写结局凄惨的女性啊。有人说。我笑着点点头。薄情的戏子和短命的歌伶，发福的姨太太和局促的丫头，她们都是我，生活中的我。我相信悲美，越悲越美。
之前我没有想过为什么要参加作文比赛，等我拿到了奖杯我才明白，被别人认可是如此举足轻重的事。他说你写的好，不是我笔下的他们好，而是我好，这不一样。你的文章真好和你写的真好终究还是不一样。我在那一次比赛中尝到了甜头，于是食髓知味，从没停下来向别人引荐自己。奖状得了一个又一个，我终于明白——
我想成为一名作家。
不是那种购物网站做活动88元10本，最后绞尽脑汁不知道买什么把我的作品加进购物车的凑单专用的作家，而是会有人认真打开线上书店搜索栏一键一键输进去我的书名和姓名的作家。
我希望有人看完我的作品可以来质疑我是否还活着，我听到哦，我以为她死了说不定会很开心，仿佛他在说我伟大。我希望我可以有朝一日站在某个颁奖台上，有人为了我专门把话筒调低一点，我就踮起脚把麦克风折弯，说道:感谢这个世界还有文学。
我的希望很多，我深知这个世界上一定有许许多多才华胜于我千倍万倍的人的作家梦夭折在追寻的路上，也深知所谓成为一个好作家写出来好作品并不是点开电子邮箱收到一份作品录用通知就达成的。成为一个作家一定很难，可是世界上有各形各色的愿望有什么是不难的？如果只是因为难就放弃那真的是太蹩脚的理由了。我不一定有一直坚持下去的念头，可我找不到放弃的理由。
老师说，你成年了，该和一些比你更成熟更有阅历的人平起平坐了。听见一句哇，这是一个高中生能写出来的吗你不应该高兴你应该反思，你要反思为什么他还能记起来你是一个高中生，读你的东西的时候应该忘记作者，忘记作者是谁他有多大长什么样学文还是学理 。拿来和你比较的对象应该是那些二三十岁的成熟作家。
年轻有无限种可能。我不在乎无限种可能，我只要年轻，我的人生走了蛮久，可我的文学梦才刚刚开头。我不要文艺，我只要文学，我要学问，我要学术。
有人说我写的不好，有人说我写不出来，那又怎样？他们不知道，我拿起笔时，世界在我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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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中学生作文大赛简介
中国中学生作文大赛是由中国中学生作文大赛组织委员会主办，第十一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周铁农担任大赛组委会名誉主席，全国中语会原理事长顾之川担任命题委员会主任，中国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委员会原副主任张之路担任评审委员会主任，全国40多家中学报刊承办，恒源祥（集团）有限公司协办的一项纯公益赛事。该赛事已成为目前在全国教育界规模大、参与人数多、影响广的作文大赛。
大赛后援单位为中国人民大学、浙江大学、南京大学、山东大学、华东师范大学、南开大学、吉林大学、重庆大学、华中师范大学、黑龙江大学、兰州大学、湖南大学、辽宁大学、河南大学、四川师范大学、云南大学、云南师范大学、香港城市大学等。
河南赛区承办单位：中学生学习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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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编辑部 王琼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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